第二十六章

随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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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戌时末,正是雅巷的狂欢之时,凌血走在屋檐上,看着络绎不绝的人在这些门内进出,眉头微蹙,他听见了好些声音从屋檐下方传来,不同的是,这里面不乏有女子。他才出门,竟是不知女子也修行气功,倒是少有。

    就着这般想法走了一路,轩辕阎也乐得不说话,一路寂静无声。许是和凌血呆的久了,轩辕阎逐渐习惯安静的氛围。

    到了客栈,轩辕阎和凌血分路之后去了秦梢的房门。为免麻烦找上门,还是去打个照面好些。

    凌血刚一关门,就听门房外传来店小二的询问:“客官,有什么需要吗?”

    凌血还没开口,就听屋外有人应答道:“备些上好的酒菜送来,等会儿,烧两桶热水备着。”随即一阵敲门声传来:“小血,方便吗?”

    “何事?”凌血打开门,看着轩辕阎的脸,冷冷道。

    “进屋再说可好?”轩辕阎看着凌血丝毫没有让他进屋的意思,便低声询问道。

    “说吧。”凌血转身坐在桌边,连眼神都懒得瞥一眼。

    轩辕阎关上门,坐在凌血身边,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掀开茶壶盖儿,看着里面的茶叶还算新鲜,复而倒了一杯茶,看着凌血的侧脸说道:“秦梢似乎先走了。店小二说他早上出去就没再回来过。”

    “恩。”凌血轻轻点头,几不可闻的声音像是低吟。觉出身边这人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样子,微一抬头,恰对上轩辕阎戏谑的眼神。看着轩辕阎悠然自得的喝着茶,语气中含着些许不耐道:“还有事?”

    “没有。”轩辕阎吹了吹茶杯中竖起的茶梗,邪魅一笑道:“只是...想跟你一同用膳罢了。一个人尚且寂寞了些。”

    “.....”凌血汗颜。他已十五有余,在稍微贫穷的人家,足以挑起大梁的年龄。并非幼童,不知世事,轩辕阎何以觉得他会信这话。堂堂王爷,掌管着阎王殿,竟会说寂寞二字岂不可笑?

    “小血不信?”轩辕阎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靠着椅背,仰着头,双眼微闭,轻言道:“世人皆道帝王之位流芳千古,致尚荣誉和权利,却不知越往高处走,越是不安心。常言道高处不甚寒便是如此。我虽为逍遥王,无一实权,却还是想凭借自己绵薄之力为皇兄扫清敌人。时日久了,便被人冠上了阴狠冷血的威名,能说上话的知心人倒是越加稀少。怎会不寂寞。”说罢缓缓睁眼,望着红实木的屋顶,眼里逐渐清明,仿若适才那般犹如悲戚的沉闷声出自于他人之口。

    “既身为帝王,享有帝王之权,必当舍弃其他,背负常人所不能背负之责。”凌血冷言道。若是连区区情感都无法背负,何来背负万千民生?何以为王?

    “小血所言极是,只道是身在其位而身不由己罢了,却不是每个身处高位的人都有小血这般开阔的心思。”轩辕阎闻言坐起身,看着凌血漠然中带着一丝恼意的眼神,不禁自嘲的勾勾唇角,像是想起了什么深远的回忆般,近乎呢喃的声音说着牛马不相及的话:“我既非帝王,也无享王爷之权,却是为何要背负这般苦痛?王族落寞之后,怎可翻身而起?既是囚徒,何来复兴一说。”

    “囚徒?”凌血把手放在腰间的木剑剑柄上,一字一顿的问道。轩辕阎的眼神一片漆黑,空洞无一物,混杂着一丝迷茫。磨砂着剑柄的手立时一紧,凌血蓦地转身,刹那间,轩辕阎狠劲儿扔过来的茶杯碰撞着椅背,碎的瞧不出原有的模样。起身看着轩辕阎的动静,另一手捏着银针。

    看这样子,应当是诱发了蛊毒。凌血皱着眉,难道是适才轩辕阎回忆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精神恍惚之时被蛊毒趁虚而入掌控了身体?这可不妙,昨夜才控过穴,今日若强行控穴使其昏迷,会损耗不少精力不说,还有可能导致轩辕阎的经脉间歇,只有一步步引着轩辕阎的思维回神了。凌血看向轩辕阎的眼里多了一丝冰冷,怎么这么麻烦,堂堂阎王竟是连这点精神控制力都没有,真是可笑。

    “是啊,囚徒...我从不知,阶下囚也能成为高高在上的王爷,这跟他们所想的,竟是没什么区别,都是王族,只是我现在没有实权罢了。若是被他们知道我现在已是王爷,怕是会毫无顾忌的来挟持我吧。”轩辕阎颤颤巍巍的拿起茶壶,双眼无神的看着从茶壶嘴倾泄而出的茶水,任凭茶水溢出茶杯,说出的话毫无逻辑可寻;“可是我长大了,我可以保护别人不受伤害,可以让那些人看看,当初那个小孩儿早已不是他们能随意揉捏的弱骨。我要让他们后悔。”

    凌血眉头皱的更深了些,轩辕阎的眼神毫无生气,但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句句透着让人背后一凉的阴狠,看样子,这段回忆深的见不着底呀。他暗暗的叹了口气,收起戒备,缓缓说道:“他们?谁?”

    “他们....我不知道,我没见过...”轩辕阎闻声停住了倒茶的姿势,就跟定住了一般,手蓦地松开了,双眼乱晃,似乎想找到些什么。随之猛然抱着头,蹲在地上,一声哽咽传来,越加放肆,最后竟像小孩般嚎啕大哭,断断续续的说着:“不要打我...啊...好疼....我不要吃这个...不要...”

    这一幕让凌血措手不及,他愣了愣神...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就哭了?他瞬间有点想笑的冲动,一个及冠之人,竟哭的像孩子,怎么看都无比诡异。凌血任由轩辕阎哭了一会儿,猛然想起他什么...

    凌血绕过桌子,站在轩辕阎身边,蹲下身子,略显僵硬的伸出手,停顿了些许时间。这个人今日白天才换洗过,应当还好。还在愣着,突然嗅到轩辕阎身上传来一阵淡淡的清香,想着味道还不错,便慢慢的环住轩辕阎的肩膀,手轻轻的拍着轩辕阎的背。

    他记得邬阳以前就是这样做的,当时还小,首次接触毒物,被刺疼了,不像轩辕阎哭的这么狠,他就是隐隐的哭,忍着疼,但还是流泪了。邬阳就是像这样抱着他,拍着他的背,还轻言轻语的说着什么血儿,不哭,血儿是男子汉,有泪不轻弹....

    当然,凌血是不会这么说的,能抱着轩辕阎就已经是极限了,怎么可能说些这种羞于启齿的话....

    凌血一下一下的拍着,感觉轩辕阎的声音小了些,身子颤抖的幅度也逐渐变小,心到,果然有用...

    轩辕阎任由眼泪滴在衣服上,眼神透着一丝恼意....这是怎么回事?头上的穴位有点刺痛,隐隐记得适才似乎回忆起了在那峡谷的日子,暗无天日...他还记得刚才准备跟小血一同用膳,怎地一睁眼就是这般情景。被凌血抱着不说,还像安抚小孩儿般的拍着背脊...这都还在他承受范围,可这还未来得及收住的哭声...以及这满脸的泪痕...被眼泪打湿的袖口...

    凌血感到怀里猛地一顿,便放开手,起身走到椅子前坐下,看着依旧蹲在地上的轩辕阎,轻言道:“坐吧,王爷!”他的话语间带着一丝愉悦,有着看戏的意味。

    “咳咳...蹲着挺好...”轩辕阎很想看看凌血现在的模样,他知道那个人现在肯定带着笑,这难得一见。但是...他现在这幅样子,还是有点羞于见人的...

    “是吗?请便。”说罢,凌血兀自去了床尾,焰喇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有一堆比轩辕阎更重要的东西在等着他去看看....

    轩辕阎从手指缝中瞧见凌血去了床尾,没在桌前,便缓缓转身,快步走到床头,拿起挂在木架上的帕子,在鱼洗里胡乱浸泡了一会儿,便捞出来,都没来得及把水拧干,就敷在脸上,一阵粗暴的揉搓着,等洗去了脸上那彰显懦弱的痕迹,拿开帕子,又是那个放浪不羁的王爷。

    “客官,您的饭菜。”一阵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声音。

    “给我吧。”轩辕阎转身去开门,接过店小二手中的盘子,对着店小二说道。转而关上门,将饭菜放在桌上,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像是为了打破这突兀的沉静般,轻言道:“小血,用膳。”

    “恩。”凌血撒了点调制的药水给焰喇极为敷衍的应声,随后又撒了些水在竹筒里...

    轩辕阎看着凌血在床尾忙活着,也不着急动筷,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凌血忙碌的背影,想着适才凌血还未退身时传来的温度,还有那极其淡的药味儿。

    等凌血收拾完,已是两刻钟过后,轩辕阎就着那一个姿势没变,凌血转身就能瞧见轩辕阎那专注的神情。

    “方才是...?”凌血刚一坐下,轩辕阎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来龙去脉。

    “意志力不够强,被蛊虫钻了空子。”凌血拿起筷子,淡淡的一瞥,随即收回眼神,专心的夹着饭桌上的菜。

    轩辕阎的动作顿了一瞬,又是蛊虫...他的意志力竟然已经薄弱到这般地步了?连蛊虫都能趁虚而入?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回忆只是虚无,若是连自身的坎儿都过不去,何谈天下苍生?守护他人?”凌血想起轩辕阎方才那喃喃自语的话,不自觉的多说了些。这是个好苗子,可不能让这种小事拌住了脚,若是因此耽搁了试毒便是可惜了。

    “可有什么法子?”轩辕阎继而夹了一块糖心糕,低声询问道。

    “此为心病其一,看开了,便无可畏惧。”凌血看见那一碟甜腻的糕点不自觉的皱了皱眉,连带着语气都有种说不出的嫌恶...甜腻的东西,就不该出现在桌上....

    “看开?”轩辕阎的唇角不可察觉的抽了抽,这事,说能看开就能吗?若是这般简单,何苦如今还没忘却....有些事注定了你记不起却深深的烙印在心底某个角落。

    轩辕阎沉默的喝着粥,抬头望着凌血,轻轻说道:“罢了,有你在,总有忘却的一天。”

    凌血闻言,淡淡的瞥了轩辕阎一眼,似被轩辕阎眼里莫名的火焰灼烧了一般,移开双眼,直直的看着桌上的饭菜,毫不做声的夹菜吃饭...

    轩辕阎目不转睛的盯着凌血,就在他要低头喝粥的瞬间,传来凌血那宛若低吟般的应答。虽然很细微,但是他还是听清楚了,凌血说:“如你所愿罢。”

    唇角微勾,这句话,他会记得的!

    似乎因这句话,心情也愉悦了不少,饭菜吃着倒是更合口味了,不免吃的快了些。等他差不多吃饱,桌子上已经没剩多少残羹。

    “客官,热水备好了,要拿上来吗?”不多时,门外传来店小二询问的声音。

    “拿上来吧,再送一桶去地字三号房。”轩辕阎应声道。他看向凌血,那人早已放筷,坐在床边。轩辕阎也放下碗筷,起身,嘴角含笑缓缓道:“小血,我就告辞了,还要回去拟清单。”

    “恩。”凌血轻轻一声算是应答。

    轩辕阎已习惯凌血的冷漠寡言,便不再逗留,径直开门走向了地字三号房。虽然秦梢走了,留下来一间上房,但是...跟着凌血久了,似乎也有点儿....洁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