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杏子林 三

江湖小和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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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智光大师接过徐长老手上的信件,将信看了一遍,从头又看一遍,摇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必旧事重提依老衲之见,将此信毁去,泯灭痕迹,也就是了。火然文.”

    徐长老道:“本帮副帮主惨死,若不追究,马副帮主固然沉冤不雪,敝帮更有土崩瓦解之危。”

    “说的也是”

    智光大师点头,看向赵钱孙道:“好,老衲从前做错了事,也不必隐瞒,照实说来便是。”

    赵钱孙反驳道:“咱们是为国为民,不能说是做错了事。”

    “错便错了,又何必自欺欺人”

    智光大师摇头并不赞同,说着转身向着众人道:“三十年前,中原豪杰接到讯息,说是契丹国有大批武士要来偷袭少林寺,想将寺中秘藏数百年的武功图谱一举夺去,用以强兵。”

    “这件事当真非同小可,要是契丹此举成功,大宋便有亡国之祸,我黄帝子孙说不定就此灭种,尽数死于辽兵的长矛利刀之下,我们因事在紧急,不及详加计议,听说这些契丹武士要道经雁门,一面派人通知少林寺严加戒备,各人立即兼程赶去,要在雁门关外迎击,纵不能尽数将之歼灭,也要令他们的奸谋难以得逞。”

    “当时大伙儿分成数起,赶赴雁门关。我和赵钱孙都是在第一批。我们这批共是二十一人,带头的大哥年纪并不大,比我还小着好几岁,可是他武功卓绝,在武林中又地位尊崇,因此大伙推他带头,一齐奉他的号令行事。这批人中有丐帮汪帮主,万胜刀王维义王老英雄,地绝剑黄山鹤云道长,都是当时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那时老衲尚未出家,混迹于群雄之间,其实万分配不上,只不过报国杀敌,不敢后人,有一分力,就出一分力罢了。

    “过得雁门关时,已将近黄昏。我们出关行了十余里,一路小心戒备,突然之间,西北角上传来马匹奔跑之声,听声音至少也有十来骑。带头大哥高举右手,大伙儿便停了下来。各人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优,没一人说一句话。欢喜的是,消息果然不假,幸好我们毫不耽搁的赶到,终于能及时拦阻。但人人均知来袭的契丹武士定是十分厉害之辈,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既敢向中土武学的泰山北斗少林寺挑衅,自然人人是契丹千中挑、万中选的勇士。大宋和契丹打仗,向来败多胜少,今日之战能否得胜,实在难说之极。”

    “带头大哥一挥手,我们二十一人便分别在山道两旁的大石后面伏了下来。山谷左侧是个乱石嶙峋的深谷,一眼望将下去,黑黝黝的深不见底。耳听得蹄声越来越近,接着听得有七八人大声唱歌,唱的正是辽歌,歌声曼长,豪壮粗野,也不知是什么意思。我紧紧握住刀柄,掌心都是汗水,伸掌在膝头裤子上擦干,不久又已湿了。带头大哥正伏在我身旁,他知我沉不住气,伸手在我肩头轻拍两下,向我笑了一笑,又伸左掌虚劈一招,作个杀尽胡虏的姿式。我也向他笑了笑,心下便定得多了。”

    “辽人当先的马匹奔到五十余丈之外,我从大石后面望将出去,只见这些契丹武士身上都披着皮裘,有的手中拿着长矛,有的提着弯刀,有的则是弯弓搭箭,更有人肩头停着巨大凶猛的猎鹰,高歌而来,全没理会前面有敌人埋伏。片刻之间,我已见到了先头几个契丹武士的面貌,个个短发浓髯,神情凶悍。眼见他们越驰越近,我一颗心也越跳越厉害,竟似要从嘴里跳将出来一般。”

    说到这,智光大师看向乔峰道:“乔帮主,此事成败,关连到大宋国运,大宋千千万万百姓的生死,而我们却又确无制胜把握。唯一的便宜,只不过是敌在明处而我在暗里,你想我们该当如何才是”

    乔峰虽不知智光大师为何问询自己,但还是回道:“自来兵不厌诈,这等两国交兵,不能讲什么江湖道义、武林规矩。辽狗杀戮我大宋百姓之时,又何尝手下容情了依在下之见,当用暗器。暗器之上,须喂剧毒。”

    智光大师伸手一拍大腿,说道:“正是乔帮主之见,恰与我们当时所想一模一样。带头的大哥眼见辽狗驰近,一声长啸,众人的暗器便纷纷射了出去,钢镖、袖箭、飞刀、铁锥...每一件都是喂了剧毒的。只听得众辽狗啊啊呼叫,乱成一团,一大半都摔下马来。”

    “这时我已数得清楚”

    三十年前雁门关一役,在智光大师的口中,缓缓道出,让此间众人明了当年的一场恶战。

    很快,智光大师便说到了当年那活下来的契丹孩子,被他们交给了少室山下一农家收养。

    乔峰听到这里,心中已然猜到了分,颤声问道:“智光大师,那..那少室山下的农人,他.他..他姓什么”

    智光大师道:“你既已猜到,我也不必隐瞒。那农人姓乔,名字叫作三槐。”

    乔峰身子一震,大声叫道:“不..不你胡说八道,捏造这么一篇鬼话来诬陷我。我是堂堂汉人,如何是契丹胡虏我..我...三槐公是我亲生的爹爹,你再瞎说...”

    突然之间,乔峰双臂一分,抢到智光大师身前,左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胸口。

    “不可”

    单正和徐长老两人同时出声叫到,上前抢人。

    乔峰带着智光大师的身躯,一幌闪开。

    单正的三个儿子齐齐向他身后扑去,乔峰右手抓起其中一人远远摔出,跟着又抓起一人摔出,第三次抓起最后一人往地下一掷,伸足踏住了他的头颅。

    “乔帮主,有话好说,千万不可动蛮。我单家与你无冤无仇,请你放了我孩儿。”

    单正见状心忧孩子性命,当下不敢妄动。

    徐长老也道:“乔帮主,智光大师江湖上人人敬仰,你不得伤害他性命。”

    乔峰热血上涌,大声道:“不错,我乔峰和你单家无冤无仇,智光大师的为人,我也素所敬仰。你们..你们...要除去我帮主之位,那也罢了,我拱手让人便是,何以编造了这番谎言出来,诬蔑于我我...我乔某到底做了什么坏事,你们如此苦苦逼我”他最后这几句,却是连声音也嘶哑了。

    但听得智光大师身上的骨骼格格轻响,均知他性命已在呼吸之间,生死之差,只系于乔峰的一念。除此之外,便是风拂树梢,虫鸣草际,人人呼吸喘息,谁都不敢作声。

    黄琦却在此时出声道:“乔帮主,你若是不放开智光大师的话,只怕他人道你杀人灭口,那你便无法再行辩驳了。”

    黄琦知道此番是康敏和全冠清特意陷害乔峰,但乔峰是契丹人乃是事实,就算揭破阴谋也于事无补,而且契丹人也好,大宋人也好,还不都是一样,谁也不比谁高尚,乔峰应该知道他自己的身世,他也该正视自己的身世,坦然面对。

    乔峰闻言对着黄琦点头,知道黄琦所言在理,当下松开了智光大师。

    “多谢智光大师回述旧事,使大伙有如身历其境。”

    徐长老见状对着智光大师道谢,说着扬了扬手中的信件道:“这是那位带头大哥写给汪帮主的,书中极力劝阻汪帮主,不可将帮主大位传于乔帮主。乔帮主,你不妨自己过一过目。”

    乔峰见状伸手便要去接。

    “先让我瞧瞧,是否真是原信。”

    智光大师出声,伸手接过信件,乔峰不以为意,便让其先看,让他辨别真伪。

    “不错,果然是带头大哥的手迹。”

    智光大师看后点头说道,说着左手手指微一用劲,将信尾名撕了下来,放入口中舌头一卷,已吞入肚中。他在看信的时候,向前走去几步,乔峰没有多想,因而见状想要拦下之时,已是不及。

    乔峰万万想不到智光大师会做这等事,一声怒吼,凌空一掌拍出,拍中智光大师身上的穴道,待接过信件的时候,信尾名字已然不见。

    乔峰当即又是一掌,拍开智光大师身上的穴道,怒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智光大师摇头道:“乔帮主,你既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想来定要报你杀父之仇。汪帮主已然逝世,那不用说了。这位带头大哥的姓名,老衲却不愿让你知道。老衲当年曾参与伏击令尊令堂,一切罪孽,老衲甘愿一身承担,要杀要剐,你尽管下手便是。”

    “是真是假,此刻我尚未明白。便要杀你,也不忙在一时。”

    乔峰虽然心中信了七八分,却没有马上痛下杀手,说话间看了赵钱孙一眼,要真是如此,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到时他自然也不会放过赵钱孙了。

    赵钱孙耸了耸肩头,漫不在乎的道:“不错,我也在内,这帐要算我一份,你几时欢喜,随时动手便是。”

    乔峰瞧了他一眼,看向手中的信,看后良久不语。

    徐长老见状又递过一张信笺,说道:“这是汪帮主的手书,你当认得出他的笔迹。”

    乔峰接过,一看便知道是自己师父笔迹,看后对自己的身世更加的没有疑问了。

    “各位伯伯叔叔,先夫不幸亡故,到底是何人下的毒手,此时自是难加断言。但想先夫平生诚稳笃实,拙于言词,江湖上并无仇家,妾身实在想不出,为何有人要取他性命。然而常言道得好:慢藏诲盗,是不是因为先夫手中握有什么重要物事,别人想得之而甘心别人是不是怕他泄漏机密,坏了大事,因而要杀他灭口”

    正在这时,一道女声响起,正是马夫人康敏,其言所指,无非马大元便是乔峰所杀,为的正是隐瞒自己是契丹人之事。

    乔峰闻言大怒,正要说什么,一道女声却在这时响起:“马夫人,我心中有一个疑团,能不能请问你一句话”

    众人看去,却是之前那个学着赵钱孙说话的阿朱。

    康敏问道:“姑娘有什么话要查问我”

    阿朱摇头道:“查问是不敢。我听夫人言道,马前辈这封遗书,乃是用火漆密密固封,而徐长老开拆之时,漆印仍属完好。那么在徐长老开拆之前,谁也没看过信中的内文了”

    “不错。”

    康敏闻言便知不妙。

    阿朱接着道:“然则那位带头大哥的书信和汪帮主的遗令,除了马前辈之外,本来谁都不知。慢藏诲盗、杀人灭口的话,如何能够说的上”

    众人闻言,均觉此言甚是有理。

    黄琦看了阿朱一眼,兀自笑了笑,这个时候的阿朱,或许已经被乔峰的英雄气概吸引,属意于他了吧

    康敏看了阿朱一眼,点头道:“姑娘疑心得甚是,初时我也是一般的想法。但在我接到先夫噩耗之前的一日晚间,忽然有人摸到我家中偷盗。”

    有人问道:“偷盗偷去了什么伤人了没有”

    “并没伤人。贼子用了下三滥的薰香,将我及两名婢仆薰倒了,翻箱倒箧的大搜一轮,偷去了十来两银子。次日我便接到先夫不幸遭难的噩耗,哪里还有心思去理会贼子盗银之事幸好先夫将这封遗书藏在极隐秘之处,才没给贼子搜去毁灭。”

    康敏这话,再是明白不过,却是指证乔峰自己或是派人到马大元家中盗书,他既去盗书,自是早知遗书中的内容,要杀人灭口。

    阿朱道:“小毛贼来偷盗十几两银子,那也事属寻常,只不过时机巧合而已。”

    康敏点头道:“姑娘所言甚是,初时我也这么想,但后来在那小贼进屋出屋的窗口墙脚之下,拾到了一件物事,原来是那小毛贼匆忙来去之际掉下的。我一见那件物事,心下惊惶,方知这件事非同小可。”

    丐帮宋长老问道:“那是什么物事为什么非同小可”

    康敏缓缓从背后包袱中取出一条寸长的物事,递向徐长老,说道:“请众位伯伯叔叔作主。”等到徐长老接过那物事,她顿时扑倒在地,大放悲声。

    众人向徐长老看去,只见他将那物事展了开来,原来是一柄折扇。

    徐长老沉着声音,念着扇面上的一首诗道:“朔雪飘飘开雁门,平沙历乱卷蓬根;功名耻计擒生数,直斩楼兰报国恩。”

    乔峰闻言一惊,往徐长老手上折扇看去,仔细一看,正是他物,这把折扇是他先师汪剑通所送,诗更是先师亲自所书,上面的画,是徐长老所画,别人也许会认错,他和徐长老两人却是万万不会认错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