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深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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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历四月,两场春雨过后,春意更浓,早前飞往南方去过冬的燕子们,纷纷也都飞了回来。

    这个时代没有农药化肥,地里头长了虫子,除了依靠人力去捕捉,再来就是依靠燕子青蛙这些动物了,西坡村多旱地,蛙类比较少见,燕子常见。

    村人们希望燕子能够喜欢他们这里,每年都能回来,而不是去往其他地方,所以对待燕子都十分友好,就差把它们供奉起来。

    若有顽劣小儿敢拿了木棒笤帚等物去捅那燕子的泥窝,一顿胖揍绝对是免不了的。莫怪父母心狠,实在是燕子之于农人实在太过重要,若是惹恼了它们,这些顽劣小儿将来怕是连饭都要吃不上了,挨一顿揍算得了什么。

    事实上燕子也是恋旧,去年在哪户人家屋檐下筑巢,今年大多依旧去往那里,去年的小燕长成了,今年又跟随父母回来,各自组成新家庭,修筑新巢。

    有一对燕子选择在罗家院子里筑巢,罗用他们都很高兴,家里那两个小的,更是成天的蹲在屋檐下,看着那两只燕子一点一点地衔着泥土回来,一点点筑成一个燕巢。

    天气暖和起来,六郎和七娘那两个最近也活泛开了,没事就在院子里追着那几只小鸡乱跑,跑得高兴了,就发出一阵咯咯咯地欢笑,那些小鸡也被他们追得叽叽喳喳乱叫。

    这兄妹俩虽是双生,长得却并不十分像,想来应该是异卵。

    七娘那小丫头瞅着就是个机灵的,六郎却是长得比七娘斯文秀气些,两个人年纪一样大,也是常常要打架,每次打完了,六郎往往都是哭鼻子的那一个。

    罗用从屋里出来,牵来驴子套上车子,下边那两个小的见了,连忙就围过来:“阿兄阿兄,你去哪里哇?”

    这俩小豆丁过年也说有四岁了,其实还不到三周岁,也能说些话,就是咕咕哝哝的,有时候也不太清楚,从前那罗三郎还没出事那会儿,他俩还没怎么记事,后来罗用醒过来,他俩也是有些认生,只是好吃好喝地喂了这几个月,早都给喂熟了。

    “阿兄去地里浇肥,你俩乖乖待在院子里。”罗用从墙根下提了几个木桶放在驴车上,又拿了一个长柄的水瓢。

    “阿兄,我也要去浇肥。”六郎奶声奶气道。

    “我也要浇肥,我也要浇肥。”七娘也跟着喊。

    “五郎,五郎。”罗用站在院子里喊。

    “作甚?”五郎从小卖部那里探出一个小脑袋。

    “你带六郎七娘玩一会儿,别叫他们乱跑。”罗用拿这两个小的没办法,于是便喊五郎过来帮忙。

    “他们不会自己玩。”五郎哼哼唧唧:“我还要干活呢。”

    “你好好带他们玩,等他二人将来长大了,都能给你帮忙。”罗用哄他道。

    “那要等多久?”五郎忧心。

    “也就那么两三年吧,你看村里好些六七岁的孩子都能干活了。”罗用说道。

    “那好吧。”五郎想了想,觉得这个投资还是可以做。

    “阿兄,我也要带他们,也让他们给我干活。”四娘听到风声,趿着她那一双松松垮垮的布鞋子就出来了。

    “那行,六郎给四郎带,七娘就给你带。”罗用给他俩做了分配。

    然后四娘和五郎两个,就高高兴兴带着六郎和七娘进了小卖部,教他们干活去了,这会儿他们正拣豆子呢,坏豆子要及时拣出来,免得到时候那些好豆子也跟着一起生了虫。

    罗用见着这一幕,也是松了一口气,见旁边屋里头,二娘正在探头往这边瞧,于是便摆摆手,示意她忙自己的去。

    家里头孩子太多也是一个问题,尤其是像六郎七娘这么大点的娃娃,没人看着肯定不行,罗用和二娘又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于是只好哄四娘他们带带这两个小的了。

    罗用赶着驴车,出了院子,下了他家前面那段小坡,先去猪圈后面那条水沟舀一些猪尿。

    当初他的那些徒弟在给他修猪圈的时候,就考虑到猪圈后方地势较矮,猪尿猪粪常年往那边流,若是用土坯修墙,要不了多长时间怕就要被泡坏了,于是就寻了一些石头过来,在那里先用石头筑了一面矮墙,然后再垒土坯上去。

    猪圈后面的这条水沟里头,最近也攒了不少肥料,那些东西刚出来的时候,味道很重,瞅着也不怎么样,只是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再加上最近气温开始升高,渐渐的,那沟里的脏水就变成了墨绿色,味道也没有那么重了。

    罗用在每个木桶里面装了大约五分之一的肥水,然后便赶着驴子往自家田地走去,经过一条水沟的时候,又往桶里加了一些沟里的清水,这么勾兑一下,这肥水就不容易烧苗。

    他家麦田里的麦子现在都长得老高了,谷子也都已经发芽。

    侍弄庄稼不是什么轻省活儿,有些个精细的农户人,更是恨不得天天都在地里头忙活。罗用这还只是十来亩地,一般正常一个丁户,都有一半亩地,有些人另外还要开出一些荒地来种。

    罗用最近在种地这件事上面花费了一些心思,他见这里的人在种植技术方面还是相当落后,虽然也有施肥浇水,但肥料主要就以人畜粪鸟为主,有堆肥一说,却并不太懂得沤肥的样子。

    罗家地里的土壤也不算肥沃,罗用这两天把空间里面的那本《土壤肥料学》拿出来翻了翻,这本书主要还是以土壤结构性质以及对各种元素的分析为主,倒是也讲了一些关于有机肥的内容。

    罗用早前看到一段讲绿肥的,就有心想要试试,但是回头一想,那些东西埋在田地里腐烂,就怕会招来虫害,这年头可没有农药可以控制病虫害。

    至于堆肥,他现在也在做,那些从猪圈里扒出来的稻草,可不就在猪圈后边的一小片砂石地上堆着呢么,等天气再热一点,晒晒太阳,估计差不多就能用了。若要再做得细致些,那就得挖坑沤肥,罗用暂时还没能腾出功夫来做这个。

    昨天晚上罗用在那本书上看到一段笔记,应该是之前这本书的主人做的课堂笔记,上面写着:“烧土粪法,《陈敷农书》,用干草和细土……”

    用这种方法制肥,不仅能在比较短的时间里面得到有效的肥料,而且还有杀灭细菌虫卵的作用,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病虫害,罗用觉得自己应该可以试试看。

    来来回回又运了几车肥水浇地,也没能把这五亩地的麦子给浇个遍,约莫也就浇了一亩多的样子,罗用在那里做了个记号,明天就循着这个记号往后浇,三五天的,就能把这些麦子都给浇上一遍。

    回去的时候,路过猪圈那边,顺便把自家开在那里的菜地给浇了一遍,蔬菜这个东西吃水快,不下雨的时候,几乎天天都要浇水,等到天气热起来,怕是一天还得浇两次,好在这里离家近,这片菜地也不算大,浇起来并不是很费劲。

    两日后,傍晚时分,罗用按那个笔记上面写的,在自家院子外面的一片荒坡上烧起了土粪。

    不少村人见着那冲天的浓烟,都以为是罗家或者姚家走水了,有那心热的,提着是木桶就冲了出来,从路边水沟里打了水,一路往村口这边跑,结果跑过来一瞧,哪里是什么走水,只见罗三郎和姚翁正站在一个冒烟的土堆旁边说着话呢,两人都是一脸没事人的表情。

    “三郎,这是怎么回事?”来都来了,这些人也就不着急回去,傍晚时分,正是村人们在这一天之中最悠闲的时候。

    “我打算给地里的谷子烧些肥料。”罗用见他们不少人都提着水桶,也是笑了起来。

    “什么肥料竟然要用烧的,可是要烧灰?”他们倒是也有用草木灰肥田的习惯,只是看看那一个冒烟的小土堆,也不像是要烧灰的样子啊。

    “那里面加了干草和树叶,我估摸着,地里的庄稼应是会喜欢这些个,等明天烧好了,还要拌些猪尿进去。”罗三郎指着那一堆东西,对众人眯眼笑道。

    “你这又是什么奇怪法子,莫要把地里的庄稼给折腾坏了。”村人好心提醒道。

    “你看,只要给猪喂一些煮熟的食物,它们就长得那样肥壮,如果给地里的庄稼也做一些烧煮过的东西,它们说不定也会喜欢。”罗用结合自己目前的年龄,说了这一段略显天真的话。

    村人听他这样说,好像又有几分道理,当初罗三郎他们给那些猪崽熬煮热食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有些怪异,也有一些不太能接受得了的。

    但之后事情的发展,他们也是有目共睹。这段时间以来,罗家那些猪一日肥过一日,那圆滚滚肥乎乎的模样,哪里是别人家的猪能够比得上的。于是现在村人们都说,那罗三郎实在是个聪明的,别人想不到的东西,他都能想得到。

    这一次罗用说要给地里的庄稼烧煮食物,比先前的猪食更显荒诞,只是有了之前的事情,这一次竟然也没有人当场打岔,只是当新奇事儿看着,打算之后几天也要关注罗家这边的动静,这烧出来的肥料若真的好使,他们自然也得跟着学。

    等到他们第二天傍晚再过来看的时候,罗用已经在烧过的土粪上面浇了一遍猪尿,被火烤干的土壤吸足了水分,看起来有些潮潮的,色泽黝黑,一看就是肥力很足的样子。

    庄户人家也不嫌脏,伸手抓了一把,入手松软,捏一下,并不会结成一团,一个有着大几十年种植经验的老农当即便道:“着实是好肥料。”

    其他村人听了,登时熙熙攘攘起来,原来用干草和细泥也能烧出肥料来,这样一来,他们能省下多少粪肥啊。

    这个时代地广人稀,又因早年实行过均田制,每个农户家里都种有许多田地,这么多田地都需要施肥,自家产出的那点人畜粪尿根本不够用。罗三郎这个方法如果切实可行的话,那么他们以后几乎就不怎么再需要为肥料不足的问题忧心了,这对他们这些庄户人家来说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刚烧出来的东西,还是先放两天,去去火性,免得伤了庄稼。”刚刚那老农又提醒罗用道。

    “多谢老翁提醒。”罗用也表现得十分谦虚。

    之后村人们便向罗三郎求教,这土粪都是用些什么东西烧出来的,这些东西要怎么堆,怎么烧。罗用也没有藏私,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然后村人便也不等第二天,纷纷开始搜集起干草枯叶细泥这些东西,当晚便有人在自家附近点起了土粪堆,浓烟阵阵,在微暗的天空下越飘越远,直到消失在这一片大山之间,熏得那天边的晚霞似是也要透出几分烟火味儿。

    因西坡村许多村人都做着豆腐买卖,与附近几个村子的人往来甚密,于是这烧土粪的方法,很快便传播开了。

    “这样好的法子,真不知是谁人想出来的。”某日,某村,一村人喜得一堆土粪,手里捏着一把自家烧出来的黝黑细软的土粪,对他的邻居感慨道。

    “你竟不知?”他的邻居就说了:“这烧土粪之法,便是从西坡村的罗三郎那里传出来。”

    “罗三郎?”那村人觉得这三个字听着好像隐隐有几分耳熟。

    “莫不是那罗棺材板儿吧?”一旁,他的妻子小心地问了一句。

    “对,就是他。”那邻居先是点头,然后马上又道:“呸,什么棺材板儿,以后莫要再这般乱说了,当心玷污了罗公的名声。”

    “对对……”那两口子连忙符合。

    与此同时,在其他很多地方也都出现了同样的对话。

    ……

    “你说谁?”

    “罗用。”

    “以前倒是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就是那罗棺材板儿。”

    “哦!就是他啊!”

    “嘘!以后可莫要再说什么棺材板儿了。”

    ……

    ……

    “你说这方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西坡村罗家。”

    “罗家?”

    “就是那个……”

    “哦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罗棺材板儿吧?”

    “哎呦,快别这么叫了。”

    ……

    ……

    “罗棺材板儿……”

    ……

    “罗棺材板儿……”

    ……

    “罗棺材板儿……”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