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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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三样有助于缓解生命的辛劳:希望,睡眠和笑。

    ——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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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小夏将冰山的意识封印了起来。

    主动动用精神力离体并压制别人的精神,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精神层面的碰撞需要极端谨慎与,如果输出的精神太过庞大,还未待封印,便会将对方的意识抹杀;若对手的精神过于强大,的精神会造成损伤,轻者头疼脑裂,重者精神分裂,甚至被对方控制意识,反客为主也是可能的。

    幸好,封印精神对她来说并不难。她本就是一个精神能够离体的箭意弓猎,有智慧之脑,还有镜月的帮助,一切她所需要做的,只是按照指示输出精神就可以。

    冰山的意识被梁小夏包裹了起来。他试图冲击过两次,却全都被挡了。就像波浪拍打在坚固的河堤上一样。冰山百思不得其解,她不是才大战过一场么?还这么精神。

    双眼对望,梁小夏捏着他的脸,和冰山几乎鼻尖相碰,她却没考虑到暧昧的事情,倾注全部精神与冰山的意识做抗争。

    冰山的意识,在不断反抗与冲突中,被梁小夏挤压、包围,最后包裹成一个小团。缩在脑海里,陷入深度昏迷。

    放开冰山已经软掉的身体,梁小夏撤掉了捆着他的绳子,瘫软地坐在地上,全身无力。

    疼痛又回到了她身上。梁小夏扯着嘴角,咧开一笑。

    暂时能放松一阵子了。

    “辛苦你了。”

    拆下头上的发带握在手中,梁小夏手指轻轻在发带光滑的缎面上抚摸。

    点点星光从发带上闪过。发带挠了挠她的手心。

    “他已经没有灵魂了,只剩下残存于躯体的意识。他无法复活。”镜月的低吟在梁小夏心中响起,听得她心里一紧。

    梁小夏软躺在铺着地毯的地面上。沉默许久。

    “还是将他带吧。决定权不在我手上。看看冰川老师想做。”

    梁小夏疲惫得想直接在地板上睡。最后还是扒着墙站起,一家子人有老有小,都等着她照顾,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她带着冰山消失在原地,片刻后又在房间中凭空出现,抱起小帕加,又消失不见。

    玛塔基尼靠在床头,看着他的孩子变戏法样不停消失又出现。眨了眨眼。

    “父亲,我要带您去一个地方。我上次和您说过的地方。请不要紧张。”

    最后,梁小夏坐在床边。双手覆盖在玛塔基尼的手上,声音轻柔恭敬。

    玛塔基尼的眼睛眨了一下。

    海风拂过。房间里再无一人。

    琥珀缩成团趴在床角,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继续昏睡。

    ……

    遗弃之地。

    风又变大了。

    清晨的风依旧呼啸不停,血红的朝日从地平线上升起,狂烈的风吹得她站都站不稳。梁小夏急忙钻进白弦塔,她在遗弃之地暂时的安息之处。

    “泥球,帮我照顾好父亲!”梁小夏地将玛塔基尼放在泥球房间里摆出来的床上,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的脸。

    她在这苦寒之地,给儿时的玩伴,最好的安排的是最大的一间房子,墙面有花有草,家具一应俱全,淡绿色和淡粉色相交的房间看起来温馨恬静。

    可此刻,泥球房间的家具全部都被搬到靠墙的角落。她的房间摆满了床,一张床上躺着处在半石化状态下的暗精灵拉法尔,一张床上躺着被他封印的冰山,一张床上躺着小帕加,还有一张床上,躺着刚刚被梁小夏揍晕的金钟。

    将父亲放在最后一张床上,梁小夏不太好意思地抱了抱泥球,看着她糯糯地玩的头发,耳朵尖粉红,突然有些自我厌弃。

    她就是一个,总是一个,会给人添麻烦的人。

    “梁小夏,你一个月没来,是不是发生事了?”泥球抱着梁小夏的腰,不攀上了她的伤口,听到她一声冷哼,泥球赶紧又放开了她。

    “会这样?!你身上这么多伤,还有光敏性后遗症?!梁小夏,你受伤成这样,还不休息?!”

    泥球嗔怪地抓着梁小夏的手,蓦然她连手指上都有伤口,心里顿时乱作一团。

    “我的病,不着急,着急也没用。”

    梁小夏拒绝了泥球为她治疗的好意,摆了摆手,缓慢地走出她的房间,一步步挪向白弦塔最顶层。

    在病好前,她无法再接受任何光元素,只能靠身体调养。

    “夏尔大人——”

    “夏尔大人——”

    一路上,和匆匆过往的白弦塔民众打招呼。许久没有见到她,遗弃之地的每个人都会拉住梁小夏滔滔不绝地说些感恩戴德的话——完全出于真心。

    他们有新的房子住,能够吃得上种植的蔬菜和粮食,能够穿上完整的衣服,有趁手的工具,开始接受系统的教育,虽然还是需要每天与甲壳虫怪对抗,但不需再食用虫怪身体中,干瘪得含沙子的肉,他们的饮用水也比之前干净很多。

    对梁小夏来讲,这不算,对遗弃之地的人来说,这些改变,便是他们幸福生活的全部。

    还有矮人们,他们被困在白弦塔内,穷极无聊,一部分人帮着遗弃之地的人制造工具。一部分矮人帮助他们对抗甲虫怪一波波的侵袭。黑矮人能征善战,又敬佩勇士,和遗弃民众相处得很好,反倒是不当初救他们的,白弦塔的主人到底是谁。

    矮人们开挖了白弦塔地下的部分。还挖出来了一个蓄水池,每日狂欢至深夜,第二天清晨又早起打铁做。

    遗弃长老穿着红袍。汇报完毕后,在梁小夏背上狠狠拍了两下哈哈,夏尔大人。你从哪里找的这些人?他们的精力是在太过旺盛了。”

    一月不见。每个人都对她有话说,梁小夏半靠在墙上,强打精神,挂着笑容听每个人对她的倾诉。

    来到塔顶的房间,已经是多半个小时后了。

    “呼,我了。”

    梁小夏脚一软,直接跌在软软的草地上,身体和地面亲密接触。衣服上海水、汗水、血水混合在一起,散发一股非常不好闻的味道,她却没空理会。只想倒在地上昏睡百年。

    镜月远远站在房间中央。

    他顶着一头凌厉的短发,眼窝深邃。双眼幽暗,鼻梁高挺,脸颊俊美,一身水清色的束腰长骑装,领口和袖口笔挺,骑装上浮满了会流动的暗银色藤蔓花纹,低调又华丽。他踩着草,慢慢迎向梁小夏,看起来非常具有贵族气质。

    千年万年的底蕴,在他身上展露无疑。

    “镜月,这身衣服很漂亮,看起来很配你。”

    梁小夏死狗一样抬起头,瞄了镜月一眼,眼睛一亮,赞叹一句,又垂下头,一双长耳耸拉在两边,和它们的主人一样疲惫。

    他穿着的,是上古精灵的传统服饰,一身见证耀的时代无上地位的华服,梁小夏只在古籍中见过一副残缺的插图,没想到今日见到完全版了。

    十分让人惊艳,可她真没劲欢呼了。

    “谢谢。”

    镜月点点头,站在她身前,俯视毫无形象,四仰八叉趴在地上的梁小夏。

    梁小夏全身又脏又疼又累,衣服破破烂烂,头发打结,和镜月一比较,像块被凄惨蹂躏的破抹布,出气多进气少。

    破罐子破摔吧,她狼狈的形象镜月都瞧见过,也不差这一次了。

    “你需要休息。”

    “我正在…休息…”

    梁小夏哼哼着在地上翻了个过,缩起身体蜷成球,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个尾音几不可闻。

    镜月半蹲下来,看到她腹部的伤口,好看的眉毛皱了皱,双手穿入她脖颈下和双腿下,将梁小夏抱起,动作轻得没有一点声音,转身走向墙壁后一道被隐藏的门。

    她不美,“美丽”一词在精灵中轮不到她;她也不完美,鼻头太圆看起来有点肉,褪去婴儿肥的脸看起来太纤弱,更突出一双大大的眼睛,眉毛有些硬,不如普通精灵女子柔和,眉宇间刚柔相济,显得太过英气;她的身体分量也很轻,胳膊腿上肉也不多,纤细得几乎没有起伏,像几条细棍子勉强支撑住躯体。

    她就像一株,被路人踩塌的野草。

    梁小夏闭着眼,睫毛扫出一圈浓密的淡金色阴影。潮湿的头发自然垂落,露出细嫩的额头。肌肤细滑,嘴唇微翘,长得不算太漂亮,却有一种自成气质的魅力。

    她笑的时候,就是在笑;哭的时候,即使眼泪没有流,也能让人感受到她的悲伤;安静不的时候,就是真的安静。执着、倔强、责任心强,却不是不知变通的白痴。偶尔有些小聪明,却不过分自负,总是能将看得很清。

    这就是她全部的美。

    真实、却又多变,灵动、却又稳重。

    她明明邋遢肮脏到泥泞中,却也能绽放无法掩盖的光辉。

    镜月恍惚了一下,回过神后自嘲地笑了笑,手指覆上她的长发,低头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浴室中,盆栽的墨绿仙人掌上,簇拥的刺群中,开出一朵白瓣黄蕊的小花,花朵还未完全展开,只在小骨朵上绽放出一条缝隙,花瓣浸泡在湿润的雾气中,沾一层薄薄的水露,鲜嫩美好。

    梁小夏迷迷糊糊的,她很想睁开眼皮看一眼在干吗,可眼睛实在太沉重,麻木得不听指挥。

    身体反倒很轻,整个人飘飘然,没有重量般软绵绵的,好像浮在水面上,又像躺在摇篮中,轻轻晃动。

    梁小夏在做梦,几乎半个月都没有沾过床的她突然意识到在梦里,激动得泪流满面。

    她终于能休息了啊,真的是梦啊!

    梦里的她坐在一个华丽的大房间里,不知用途的晶莹器皿摆得到处都是,这些器皿都会动,五颜六色,上蹿下跳。

    除了她,还有几个小孩子也坐在房间里,四个耳朵的小孩子。每个人都有一本巨大的,厚厚的书,堪比两个脑袋大小,摊开的书压满了整个书桌。每个人都在的一本书上用手指写着,神色肃穆而严谨,像是在做最庄严神圣的事情,不容打搅。

    梁小夏惊恐,她低头看属于的桌子,桌子上没有书。

    每个人都有书,只有她没有。

    她不明白这是为,可这个情况让她很害怕,她应该也有一本书的,她应该也在书上写着,可她没有。

    书呢?书呢?

    梁小夏急得想冒眼泪,没有书的她显得如此突兀。

    周围的孩子们将她围起来,向她身上砸,连房间里那些神奇的器皿,都跳起来打在她脑袋上。大家都在责备她没有书。

    她被揪住头发,推倒在地上,几个小孩坐在她身上,又喊又叫,还有几双脚踹在她身上。她觉得很难过,却不知这种难源于何处。

    一个将她抱了起来,搂在怀里,同时训斥欺负她的小孩子们。

    器皿都老实了,孩子们也老实了,梁小夏靠在这个面目模糊的怀里,没有一丁点觉得安心,反倒感觉“她们是一伙的”。

    “孩子,你不一样,你和他们不一样。”

    梁小夏闻声抬头,想看清这个的脸,却只看见一张被涂花的板,没有五官。

    定格在此刻,她望着一张白板一样的脸。周围孩子们的脸,也是模糊的,甚至那些打她的器皿,当她想去看清的时候,也变得模糊了。

    世界重新黑暗下来,荒诞而抽象的梦,也离她远去了。

    她身上暖洋洋的,伤口也不疼了,绿色雾气在她体内缓慢流动,划过她身前背后每一块伤口,在她体内漫无目的地游荡。

    她闻到了风的味道,不是遗弃之地干裂的带着浓浓土味的风,而是属于森林,属于湖泊,掺着花朵清香味道的风,淡得几乎捉不住,清新干净,吹在她脸上,吹在她耳朵里,痒痒的。

    “我想喝你泡的茶。”

    一个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钻入她的脑海,在她心底泛起涟漪,又化作宁静。

    梁小夏舒服地翻了个身,陷入无梦的黑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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