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九章 鞭刑三百

淡看浮华三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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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央心中一声轻叹,他的公子,仍是不够狠心。

    本该在朝堂上,立刻定了自己死罪才对。

    他刚欲说话请罪,鱼非池已经先开口:“启奏陛下,上央之罪无须再议,若陛下仁慈念往日情份难以决择,我愿代陛下宣旨,判上央死刑!”

    “鱼非池!”石凤岐陡然一声暴喝!

    他猛地站起来,双手按在龙头案上,愤怒的眼神钉在她身上:“鱼非池,你不要得寸进尺!你以为寡人真不敢杀你吗!”

    “我死而无憾,然上央不除,大隋必亡!”鱼非池抬着头,与石凤岐的目光死死碰撞,不退分毫。

    “将她拉下去,即刻行刑,鞭刑三百,寡人亲自盯着,少一下,寡人剜行刑之人一块肉!”石凤岐双手握成拳,死死地抵在桌子上,如果可以,他只想在这里就直接质问鱼非池,把自己逼到这等地步,她很痛快吗?!

    鱼非池被推到午门处,虽然这地方勉强算得上王宫以外的地方了,可是不成文的规矩是王宫范围三十步远的地方都不得有外人轻易踏足,以保证王权的高贵性与神秘性,所以平常这里并没有什么人,除了各位大人家中等着自家主子下朝的仆人们,轻易未有平民来此。

    南九与迟归看到鱼非池被御林军押着出来时,两人对视一眼,二话不说就冲上去前去。

    “退下!”鱼非池轻叱一声。

    “小师姐!”

    “小姐!”

    “退下。”鱼非池说。

    南九看着鱼非池被按着推出午门之前,紧接着是苏于婳,两人倒也不像是要被上刑的人,神色从容镇静得厉害。

    鱼非池看了一眼苏于婳:“拖累你了,师姐。”

    “说的什么话,昨儿夜里我就说过会站在你这一边,自然说到做到。”苏于婳笑了一声,“不过师妹,我可是有武功在身的,这点鞭刑对我来不算什么,你可就不一定了,三百鞭下去,你或许就真的丧命于此了。”

    “听天由命吧,死了也不错。”鱼非池也笑笑。

    “不要死,要活着,我还等着看你把大隋再闹个鸡飞狗跳呢。活下来,去南燕,去商夷,去任何地方都可以,你本来可以活得更好的。”苏于婳理了理鱼非池有些散乱的头发,别在她耳后,“从一开始,你就不该来邺宁。”

    “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来到这世上。”鱼非池笑道,“没事的,师姐,我们这样的人,就算是受刑,也得漂漂亮亮的,才不算白瞎了这张好看的脸。”tqR1

    “来吧,师姐陪着你。”

    苏于婳牵起鱼非池的手,双双转身跪在地上,面色沉静地看着已经走了出来坐在椅子上的石凤岐。

    他的眼神很混乱,想是后悔了,后悔给鱼非池下的刑罚太重,也像是没办法,不给她上刑,她没法熬过这一关,总要给天下人与臣子们一个说法,这事儿才算是掩过去。

    在他神色复杂之时,两声清脆嘹亮的鞭响甩地响声,炸开了空气,扬起一道灰尘。

    “小姐!”南九再天真,也看得出眼下是什么情况,二话不说拔出剑就要冲上来。

    鱼非池回道看着他与迟归:“乖,把头转过去,不准看。”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南九不依,急得红了眼,握着剑的手骨节作响。

    “阿迟,带着南九转身,别看。”鱼非池笑声着迟归道。

    “我不杀他,小师姐你放心,我不杀他。”迟归的笑容显得勉强又艰难,像是从脸上挤出来的一般,他竭尽全力地不去看石凤岐漠然的脸色,握紧的双拳都在剧烈地发颤。

    南九看不懂,不代表迟归看不懂,虽不知是何原因,但是迟归知道,现如今整个大隋,只有石凤岐能有这样的本事,让他的小师姐跪在这里,受鞭刑之苦。

    “南九你过来,我有话告诉你。”鱼非池冲南九突然招了招手。

    南九连忙跑过去跪在鱼非池身边:“小姐,下奴带你走,下奴可以他们全都杀了,没有人能拦住下奴的,小姐!”

    “南九听我说。”鱼非池在南九耳边小声说了什么,南九听得面色一变,死死地低着头:“小姐!”

    “听话,听我的话。”鱼非池捧着南九的脸:“你可以的,对不对?”

    “可是小姐……”南九声音喑哑,带着哭腔,“小姐你这样不值得。”

    “值得,听我的。”鱼非池在地上捡了个小石头放进南九手中,“去吧。”

    南九的眼泪滑过鼻梁,将那枚石子夹在指间,往某个方向弹射出去,他低声对鱼非池:“小姐,好了。”

    “现在去一边站着,不要碍着他们行刑,也不要让阿迟冲动。”鱼非池笑道。

    南九心里有一万个不甘愿,可是他不能拒绝鱼非池的话,他从来听从于鱼非池的任何一个命令,哪怕这命令再如何让他难过,所以他沉默地走到一边,眼睁睁地看着鱼非池受刑而不能动,睁大的双眼不曾眨过一下,眼中密布着的,是浓稠得化不开的恨意。

    第一鞭下去,衣裂肤红。

    第二鞭下去,皮开肉绽。

    第三鞭下去,可见血丝。

    第十鞭下去,红肉发颤。

    第二十鞭下去,血肉模糊。

    第三十鞭下去,连皮带肉。

    第四十鞭下去,白骨已现。

    ……

    刺耳的鞭声在耳边一下又一下,极富节奏,不快不慢,不急不徐,就像是黑白无常来索你命时摇晃着的追魂令,响得均匀,你心生恐慌,四处逃窜,这铃声与你如影相随,纠缠不休。

    鱼非池不太清楚是在第几鞭的时候,自己就连跪都不跪不稳,密集的汗水冲涮在她脸上,她痛得眼前都开始有些发昏。

    真的很疼啊,每一鞭下去施刑的人都不遗余力,火辣辣的疼,没用几鞭,她就觉得她的灵魂都快要被抽得离开她的身体,因为痛苦而扭曲着的脸庞绝对算不得好看,只有狰狞的苦楚。

    她像是春日里开满了花的树,这些鞭子就像是一阵急烈的春风,吹得满树花落,她痛得瑟瑟发抖。

    地上都开始积起了小小的血滩,鞭子再度扬起时会带上血珠子飞在半空之中,沉默的行刑手不带半分怜惜,在鱼非池鞭伤纵横的后背上,固执地加上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再用不了多久,她的整个后背就会被打烂得如块肉泥,惨不忍睹了。

    她在挨打这种事情上,真的一点也不坚强,一点也不倔强,她痛得只想在地上翻滚,求饶,算了吧,我不坚持了,石凤岐,算了吧,放过我。

    可是想一想,上央连死都不肯放过自己,他连死都不怕,自己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三百鞭而已,应该是死不了人的吧,撑一撑看,也许就熬过去了呢?

    南九与迟归每一次想动手,鱼非池都会阻止他们,一开始的时候,鱼非池还能说话,后来的时候,鱼非池已经只能轻轻摇头了。

    她飘摇如雨中的浮萍,连跪在那里都很艰难,很快就要倒下去了。

    她痛得快要昏厥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无为学院里的那株吉祥槐,想起了那时候,她也曾坐在树枝上快活自在地晃着脚丫,听风吹过,听鸟唱歌,想起那时候石凤岐便倚在树下仰面看着自己发笑,那些美好的回不去的好时光,以前不懂珍惜实在是太可恨了,如今想要,怎么都够不着,悔不当初啊。

    想起了过往啊,是没有这么多苦与难的,是什么事情都能笑着面对,无所畏惧的,也曾是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也曾是天大地大任她逍遥,就像是在黑暗中倔强发光的星辰,即使活在淤泥中,也要努力地向上而活,向阳而光,向着光明与温暖的方向坚强生长。

    想到了如今啊,鱼非池她终于肯承认,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她不是能逃离洪流的那条鱼,她也不能在滔天巨浪里自由翻滚,她不过万粒尘埃中的一颗,寻常普通,也会有痛不欲生地挣扎。

    她终于不再是那个刁蛮任性,桀骜不羁的顽童,她在陪着石凤岐走这条帝王路时,已经脱皮换肉,不复当年了啊。换作往年的时候,她才不会理会上央要怎么做,她大可一走了之,去你的大隋,去你的帝君,谁要在意?不会困在这里,被打得像条死狗,奄奄一息。

    她已经抬不起眼皮,只能半耷拉着眼睛,有些恍惚地看着石凤岐,汗水凝在她眼睫之上,让她看不太清石凤岐的样子,所以,她用力地睁一睁眼,把他看得清晰一些。

    他坐在那里,身着玄色龙袍,金色的阳光照在他身上的金龙上,他霸气凛然。

    石凤岐他紧闭着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坐在椅子上,不曾换过姿势,保持着倨然又尊贵的样子,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子,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他无情,冷血,残忍,漠然,他也果断,刚毅,坚强,睿智。

    这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样子,鱼非池在遍体鳞伤的时候,很欣慰看到这样的石凤岐,看到这样的帝王。

    在他身后是文武百官,纷纷低着头,眉头有汗也不敢去擦,他们甚至不敢抬头直视这一场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