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 真相之外

格子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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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30 真相之外

    白浩民,万凌集团合作了25年的商业伙伴,隶属黎家在新加坡分公司的执行总裁,曾经黎家的左膀右臂,也是黎啟尊重的白伯伯,拥有英明果敢和高超神算的商业头脑,为人正直和善、公私分明,很是疼爱黎啟,同时他也是白薇然的父亲。

    此时白浩民正站在前方七八米处,面无表情地看着被另外一个陌生男子恶狠狠抓住的清水。

    旁边站着同样面无表情的白薇然。

    “字清水,你这个贱人!要不是爸爸用得着你,我早就把你大卸八块了,你最好乖乖地交出东西,否则我让大飞踹掉你肚里的野种!快说!”白薇然尖锐刺耳的声音透过雨幕传得老远,黎啟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接着看见白浩民示意白薇然的声音小一些。

    “哼!要不是你误打误撞碰见黎啟,并且不知羞耻地勾引他,你这辈子都休想怀上他的孩子……”

    “够了,薇然,问正事。”白浩民显然掐好时间,催促白薇然动作快点。

    “说!东西在哪儿?”白薇然让大飞把清水扯近一点,揪着清水的头发逼问。

    清水只觉得自己的耳朵一阵紧过一阵地疼痛,外面的声音时而大时而小,头皮被白薇然抓得就快要冒血一样。

    “说啊!”见清水迟迟没有反应,白薇然恼羞成怒,猛地一巴掌挥向清水。

    “啪!”清水挣扎着快速避开白薇然挥来的手掌,反手一巴掌重重地甩在白薇然脸上,下手又狠又快。

    “白薇然!你还想再打我个措手不及吗?你太高估自己了。”清水掌握成拳,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白薇然、白浩民和那个所谓的大飞走狗。

    “贱人!敢打我!大飞你愣着干什么?快给我扇她!”白薇然气急败坏地尖叫道。

    大飞上前就要动手,清水冷冷地看着他,目光里的嘲弄就像一记赏给不学无术、好吃懒做的混混的耳光。

    “白薇然,现在我落在你们这群人面兽心的走狗手里,要杀要剐随便你们,但不要妄图借别人的手狐假虎威,你以为你逃得过警方的追捕?就算你和你家人躲在国外一辈子不露面,也休想躲过上天对恶人的报应!”清水嘴角微扬,满脸愤慨和讽刺。

    “你以为凭你几句话,我就会放了你?”旁边的白浩民冷静地看白薇然一眼,不让她开口,看着清水说。

    “当然,对于衣冠禽兽,我没指望它们能听得懂。”清水冷然道。

    “呵呵……不愧是字画的女儿,有点他当年的样子,但你似乎忘了,你还太嫩,跟我斗还差得远,你和你父亲一样成不了大事,空有一身技艺。不过当年也算让他‘死得其所’。”白浩民不怒反笑,他的确低估眼前这个性格执拗、守口如瓶的字家女儿了。

    “你说什么?”清水的目光越来越暗,好似凝聚了一股无形的风暴。

    爸爸的死……

    “也对,你应该不知道你父亲为什么会身患艾滋病吧?”白浩民神情得意地说,接着伸手抚去脸上的雨水,浑身湿透也不在意。

    清水没有回话,紧紧捏起手掌,强烈的仇恨让她恨不得亲手杀死眼前的混蛋。

    “其实,你父亲并不是行为不端染上艾滋病这种不治之症的,怪只怪他太倔强,不肯老实合作……”

    “废话少说!老杂种!”清水敛下眼里的愤怒,冷笑道。现在什么真相她都已经不在乎了,她要做的,只是完成父亲在《夜荷宴》上交代的事。

    听清水居然敢骂自己的父亲,白薇然气得青筋鼓起,抬手就要上前教训清水。

    “哼!你的嘴倒是比你父亲硬,大飞,让她长长记性。”白浩民冷笑着命令,拉住想要动手的白薇然。

    “不愧是父女俩,你也只有这点本事吗?事到如今,如果你想拿到那个东西,最好对我客气点,我这个人向来意志不坚定,现在又冷又黑我又饿,只要你让我高兴了,说不定我就欣然地告诉你那个东西在哪里了……”清水明白自己有孕在身,不能再受到重击,只能用缓兵之计转移白浩民的注意力。匆匆低头瞥了肚子一眼,小家伙似乎知道清水面临的险境,很是惊慌不安,在她肚子里不停地扭来扭去。

    “这是你说的,我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你,你交出那个东西,我可以考虑留下你肚子里的孩子。”白浩民不得不妥协。在这种地方这种时间,还是拿到东西走为上策,当然,他也不会让她活着。

    “继续说你刚才说的事。”清水没有正面回答,现在她只想极力保住自己的孩子。

    “你父亲身患艾滋病,是我们派人向他注射的病毒,你刚才说老天会报应,可我不是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标榜大义的你的父亲,最后到死也没有人相信他的话,连他的女儿都见不到他,你说……苍天真的有眼吗?”白浩民得意地笑着继续说,“不过却是我派人以董事长儿子黎啟的名义向整个画界和社会公布的消息,博物馆丢失的西汉时期皇家进贡画作,也是被我们的人调的包……这些,真的多亏你父亲帮我背了黑锅……”

    白浩民感慨地说完,意犹未尽。都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但他已经被法网漏了十余年,照样心安理得地活着,这才是老天的公平。

    而一边的清水却呆呆地愣着。

    白浩民说什么?他说父亲的病是他公开的,那些打官司的画是他们嫁祸父亲的……不是黎啟和佘清韵做的!

    瞬间,清水的价值观和爱恨情仇统统被颠覆,她的头脑一片混乱……远处黑狼57里的黎啟,脸色渐渐恢复血红,震惊和愤恨无以复加,这些事并不是母亲干的……可没想到自己信任至极的白伯伯,居然是这种深藏不露的老狐狸!这么多年来,黎家扶持和信任了一只白眼狼!

    可怜清水和他竟生生被这误会和羁绊害得遍体鳞伤。

    “在黎家做事那么多年,自然懂得察言观色,字清水的大名我可是久闻了。没想到你竟然可以得到黎啟的青睐,黎啟母亲不喜欢你,黎啟也是我早就相中的女婿,有这两个原因,你以为我还会放过你吗?所以我借佘清韵之名,干了很多事,并且让这些事戴上了名正言顺的帽子。”白浩民说着看看自己的女儿,再看看清水,笑得更加得意。

    清水痛苦地闭上双眼,不让自己的泪水流出,她此刻脑海里都是黎啟,她不知道以后还见不见得到他,看来她的歉意是不能传达了,因为今晚,她就算拼上性命,也要和这群不法之徒同归于尽。

    “你真是丧心病狂,你不得好死!”清水愤怒地咒骂,诅咒白浩民祖宗十八代。

    这次,白浩民没有阻止白薇然,白薇然上前揪起清水的头发,抬腿就要狠狠踢向清水的腹部。

    清水惊慌地伸出双手去护住腹部,但白薇然似要置清水于死地,让大飞紧紧地抓住清水的双手,清水避之不及。

    “孩子……”清水痛苦地闭上眼,泪水再也不可抑制地合着雨水流下,她保护不了孩子了,既然这样……那就和孩子一起死……“嘀——”忽然,一声贯破静寂黑夜的汽车喇叭声突兀响起,绵长洪亮,吓得白薇然和白浩民转身看向声源处。

    前方车子的灯光耀眼闪起,刺得他们睁不开眼。

    紧接着,白浩民觉得自己的腹部和面门上一痛,被狠狠一脚踹倒在泥泞的地面上。

    这才渐渐适应了光线看清楚周围,竟然是……黎啟!

    白薇然没有缓过神来,看着越走越近的黎啟,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在结冰,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贱人应该是你。”黎啟脸色铁青,手上的关节“咯咯”直响,紧接着拳头放开,狠狠地左右甩在白薇然的脸上,力度极大。

    “黎啟……你,你放开我……你听我解释……这都是误会……”白薇然惊慌失措地祈求,但黎啟眼里的嫌恶有增无减。

    “滚开!”随着黎啟的咆哮,他一脚狠狠地踢向她的肚子,毫不留情。

    “竟敢伤害清水和孩子……”黎啟本想重重一脚补在白薇然肚子上,但发现有人绕到了他后面。

    转身,大飞已经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森然泛着冷光,直直朝黎啟刺了过去。

    “黎啟小心!”清水吓得大叫道。

    黎啟迅速转身,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击,随即转身踢向手握匕首的大飞,重重地劈在大飞手腕上,接着照面门又是一击。

    见明显打不过黎啟,大飞转而攻击手无缚鸡之力的清水,黎啟连忙护在清水身边,看见白浩民已经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正迅速朝清水这边走来。

    “清水,看见前面的车没有,我掩护你赶紧跑向那辆车,躲进去关紧车门不准出来。”说话间,黎啟用手臂挡下大飞刺来的匕首,手臂立时被划上几道大口子,不断涌出鲜血来。

    “黎啟……”见黎啟受伤,清水的心狠狠揪起,喉咙里发不出声音,突如其来的黎啟,令清水的悲伤和歉疚再也不能控制,她呜咽着想要告诉他,她是多么愧疚和抱歉,但眼前形势危急,周围的声音若有似无,她不敢回头看黎啟,只能拼命奔向那辆车。

    黎啟没有在意,仍旧不停地拦下大飞的攻击,护着清水让她可以跑向黑狼57。

    大飞也不放过清水,避开黎啟攻击清水。顿时,黎啟的怒意被彻底激发,几个闪身,侧踢,大飞的匕首被黎啟踢掉在泥泞中。

    清水趁机飞速跑向不远处的汽车,但白浩民已经快要接近她了。

    踹倒大飞,黎啟上前紧紧擒住白浩民,一拳砸在他脸上。

    突然,后面破旧的尼桑车边,一个充满威胁的男声响起。

    “别动!否则我开枪打死字清水!”

    暴雨倾盆,周围一片嘈杂,掩盖了所有隐藏在周围的人。黎啟刚才明明看见车里只有四个人,可现在说话的人是谁?

    车子离清水只有两米,身后的声音却让她不得不缓缓地转过身去。

    “邢意……”

    清水的脑海里顿时闪过三年前刚刚办完父亲的葬礼,也传出邢伯伯去世的消息。可三年后,他又活了,并且和自己一直苦苦追寻的事情有关,曾经他是爸爸的好友,也是害死她爸爸的凶手之一。

    人心,果然凶狠过猛兽。

    “黎啟,如果你不在乎字清水的死活,你就动动看!”邢意威胁的声音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残忍和嗜血。

    “字老师的老友就是这样对待他干女儿的?”黎啟冰冷地说完,放开擒着白浩民的手,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清水,只见清水的脸色苍白,双手微拢在腹前,眼神紧张地盯着远处用枪指着自己的邢意。

    “哼!自作聪明,字清水,现在你过来。”邢意瞥一眼黎啟,没有理会他的挑衅,沉声命令清水。

    “清水,不要动。”黎啟连忙阻止清水,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邢意,他一定不会让这些人带走清水,不会让他们伤害清水。

    “砰!”枪声突然响起,接着清水身后黑狼57的轮胎应声干瘪下去,邢意直接越过清水把子弹打在了她身后的轮胎上,以此来警告黎啟。

    清水面色苍白地看着黎啟挺拔的身躯矗立在自己前方,浑身湿淋淋的染满血迹,随之清水的心狠狠揪起,难道再也没有逃离的希望了吗?

    “过来!”邢意再次沉声警告,这次把枪对准了黎啟。

    清水冷冷地看着邢意,紧紧咬住嘴唇,拢在腹部的双手紧紧握起,趁着雨幕和邢意的注意力集中在黎啟身上,悄悄把腰际镶在一侧的纽扣拆下,抛进身后打开的车门里,然后缓缓地抬起了脚。

    “不!清水你不准过去!就算他打死我,你也不准过去,上车把门锁好!”黎啟急忙大声阻止清水的举动,脚步挪动着往清水身边走去,一点也不在乎邢意的枪。

    “砰!”

    “嗯……”黎啟强忍着吞下一口气。

    邢意竟然直接开枪打在了黎啟的左腿上,同时地面的雨水伴着泥石高高溅起。只要黎啟敢再动半步,他不会再有耐心,把枪对准黎啟的心脏,随时准备好了开枪。

    “不!不要打他!”看着黎啟受伤的左腿,清水心痛得无以复加,泪水止不住流满整个脸庞。

    “黎啟……谢谢你,但是我不能自私地连累你,以前……对不起。”清水呜咽着走向前方,不敢再看黎啟一眼,步履沉重而坚定。

    以前的误会诚然是一句抱歉不够的,但她已经没有办法去做什么了,这辈子最不应该的,就是遇见彼此,互相伤害,互相折磨,互相怨恨。

    从来没有一天是真正快乐的,在人生的路途中,彼此的方向不同,渐行渐远渐无书。那些伤害,已经无法弥补。

    “黎啟……曾经关于我们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吧,只要有我在,我不会允许他伤害你。”清水说着越走越近,眼睛还是直直地看着前方,丝毫不看眼前的黎啟。

    “最后……请你……忘了我……”当清水经过黎啟时,她轻轻地说,嘴角边盛开了一抹知足的微笑,犹如雨后百合般清丽。

    没想到可以见他最后一面,可以知道那些真相,这下子……死也不会害怕和不甘了。

    “清水——”黎啟猛地上前拉住清水。

    邢意不再犹豫,扣动扳机。同时,头顶铺天盖地而来的轰鸣声打断了邢意的举动,地面渐渐晃动起来,清水抬头,不能看见雨幕后面的东西。紧接着,天上落下一些石块和泥土,地面的晃动越来越剧烈。

    黎啟突然明白发生了什么,立即拉过清水,带到自己怀里,但由于腿上有伤,他不能灵便地带清水奔向黑狼57。

    邢意气急败坏地扣动扳机指向黎啟,刚刚举起手,突然一块石头从高空坠下,不偏不倚砸在了他的头上,邢意没有来得及反应,已经趴倒在地,头上一个窟窿血流不止。

    见状,白薇然吓得脸色青白,连白浩民的惊吼都没有听清楚,就被山上滚下的巨石砸中腿部,一下子被带倒在地。

    一块巨石砸在了车灯上,身后黑狼57的灯光骤然熄灭。

    “护住头部,是塌方!”白浩民的声音这才传进白薇然耳里,但腿部传来的剧烈疼痛已经让她没有了移动的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从天而降的石块泥土砸到周围。

    大飞慌忙地择路而逃,没有理会白浩民的命令和怒吼。白浩民慌忙奔向女儿,可白薇然已经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没有了动静。

    身后山上滚下越来越多的巨石和泥块,周围的路已经被紧紧堵死。

    时间紧迫,黎啟大力拉住清水朝身后的黑狼57跑去,失血过多令他头晕目眩,眼前漆黑一片,耳朵里听到的只有越来越大的雨声和身后的巨大轰鸣声。接着,地面剧烈地震动起来,清水脚步不稳,重重地摔在黎啟怀里,黎啟伸手紧紧地按住清水的头,直往自己怀里护去。

    有越来越多的石头和泥土纷纷落下,清水的世界也越来越远……“清水,趴下……”黎啟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他已经拼尽全力为她挡下了一切。

    “嗯……”黎啟再次闷哼出声,又一块石头砸到了他的背上,令他再也提不上气力好好说话,周围的黑暗越来越浓。清水的助听器早在刚刚奔跑时就掉落了,现在她快要听不见声音了。

    周围越来越安静,清水被黎啟紧紧地护在怀里不能动弹,手边可以触及到一些泥土和石块。头顶是黎啟的胸膛,通过右耳微弱的听力,清水可以听见黎啟搏动的心跳。

    “扑通扑通……”

    “清水……原谅我……”

    黎啟气息紊乱,黑狼57就在不远处,但他已经不能看见了,因为,他们被埋在了泥土和石块中。

    黎啟背上是千斤的重量,头上被石头砸出的伤口不停地往外涌着鲜血,浸湿了周围……他的双手牢牢扎进身下的泥土,拼命为清水撑起一片空间,背上和腿上传来的剧痛被他生生地吞进了肚里。

    “黎啟……你有没有事?”清水颤抖的声音隔着黎啟的胸腔传进他耳里,但清水却久久得不到黎啟的回应。

    “黎啟……”清水再次轻唤,仰不起头去查看黎啟的伤势,她焦急地用手去触摸他的手臂。

    却摸到了一片黏稠。

    “别动……我们……我们被埋住了……”黎啟轻轻地呼出声音。清水听不真切,却明显地感觉到身上的人心跳越来越缓慢。

    咸腥味在清水鼻尖充斥开来。

    “对不起……”清水呜咽着,泪水渐渐流出,此时的境地令她无能为力,她痛恨自己,如果不是自己的连累,黎啟不会因为她而受伤。

    “清水……”黎啟气若游丝,让清水的心狠狠抽紧,她害怕……“清水……不要说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黎啟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但他不敢大口呼吸,因为周围是封闭的泥土和石块,只有身下自己拼命撑起来的狭小空间,一旦自己松开撑在地上的手,清水也会被埋住。

    “以后……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一个人……要幸福……”

    黎啟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在急速抽离出身体,很多话……他怕来不及说。

    “这辈子,最快乐的事,就是遇见你……”

    “我……我爱你……”

    在狭小的空间里,他没有触碰清水,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声音更加低沉地回荡,仿佛在清水体内里一遍又一遍地回荡:“没有怨恨,没有伤害……我,我会在下辈子……等你……”滴滴温热的液体流进了清水的脖子里,头顶上的人,声音越来越涣散。

    清水咬紧嘴唇,努力想听清楚黎啟说的话,但她却发现她听不见声音了。

    “一直没有发现你耳朵的伤,对不起……我母亲做的事我都知道了……”黎啟屏住呼吸,继续说,“以后,不要怨恨,要快乐地活下去。”

    “希望你……一辈子……幸福……”黎啟努力地想睁开眼睛,眼皮却越来越重,再也不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

    上天,求求你……保佑黎啟,清水抑制着自己的悲伤,耳朵完全听不见黎啟说的话。

    她恨自己,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耳聋,为什么不能给黎啟和她……一个机会?

    “黎啟……对不起……我爱的人,是你,是你啊……”听不见黎啟的心跳,清水的眼泪再也不可抑制,号啕大哭。

    如果要死,就死在一起,既然活着不能在一起,那就在黄泉路上做个伴,一起面对这没有未来的未来,在一起……黎啟的心跳越来越微弱,清水不能听见黎啟的声音,不能看见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是死是活……“黎啟……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清水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身上的人说了什么,她根本听不见,同时她也害怕黎啟听不见自己的真心。

    可是她不知道,黎啟……早已没有了心跳,他身上压着三块巨石,是爱的力量,让他为她,撑起一片天空……清水靠在阳台的木质围栏上,凝视着远方,空中的浮云被阳光涤荡成光束感极强的云团,轻轻飘向远方,天空是柔和的粉蓝色。

    岁月正随风轻扬。

    她修长灵巧的手指握着笔,手下摊开着雪白的纸张,纸上一朵墨绿的小花淡然恬静,她在写着什么,原本静谧的空气中满是“沙沙”声。

    其实,一直到现在,清水都是庆幸的,爱一个人到极致,是让他明白她的余生无恙。至少在黎啟最后的时间里,她没有让他看见她的眼泪,她让他知道,她可以很好,可以一个人……坚强地活下去。

    那一刻,没有奇迹,没有救赎,没有永远,只有铁铮铮和血淋淋的事实——黎啟死了。

    清水一直倔强着没有去见黎啟最后一面,直到黎啟变成她怀里的一小撮骨灰,她也没有试着去回忆那天的事情、那天的黎啟。

    因为只要不见,清水就会觉得,黎啟一定会在某天,笑着出现在她眼前。这一天,可能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无论多久,她都会一直等下去。

    只是,从此她的画里只有一个人,一个依稀的背影,或桀骜凌然,或坦然顶立,或霸道冰冷,或深情流露……黎啟以如此惨烈决绝的方式告诉她,他多么爱她,而她这辈子听见最后的声音,是黎啟对她说他会在下辈子等她,等她白头偕老,等她长相厮守,等她爱他……但她害怕下辈子彼此相遇却不能相认,所以她拼命地描摹他的背影,拼命地记住他的容颜,以图在下一次相遇时,可以在万千人海中,第一眼认出他……不要回眸,不要擦肩而过,只要第一眼,就能认出他,找到他,爱到深处,不离不弃。

    惊涛骇浪,生离死别过后,一切渐渐平静了下来。

    那天的塌方让有罪的人统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同时也夺去了清水没来得及好好去爱的黎啟。

    因为黎啟的保护,清水只是轻度缺氧。

    邢意和白薇然当场死亡;大飞在逃跑过程中被凶猛的塌方掩埋,窒息而死;白浩民是继清水之后唯一生还的人,但等待他的,也将是牢狱之灾和白家的毁灭。

    当风沐昕和房登禹把清水挖出来时,她已经奄奄一息地昏倒在黎啟怀里了。黎啟因为失血过多,肝脏破裂,抢救无效……之后根据清水的提醒,风沐昕在黎啟的黑狼57里找到了那枚清水刻意留下的纽扣,里面的录音,强有力地证明了邢意几人的犯罪动机和犯罪事实。与此同时,苏醒过来的清水从《夜荷宴》上不起眼的荷梗中取出了一块微型芯片,里面有邢意、白浩民及其国外犯罪团伙对国家级珍贵名画的走私和盗卖交易记录,这一起轰动全国的跨国走私案和盗窃案就此浮出水面。

    相继浮出水面的,还有通过假死逃避法律责任的邢意,他所有的海外财产统统被冻结,警方通过对其家属的严密调查证明,邢意涉嫌受贿达几千万美元。

    还有单之蔷的死,单之蔷的车子是被妒火中烧的白薇然派人在刹车上做的手脚,以至于发生交通事故……白家也因为白浩民和白薇然的死亡而树倒猢狲散,很快就被风家吞并。

    然而,真正的幕后黑手还一直隐藏在暗处,白浩民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但因为他从未见过那个国外犯罪团伙的头目,所以他无法提供任何信息,不过白浩民的枪决将在5月份执行。

    字画当年的冤案和惨死迅速揭开神秘面纱,家喻户晓,人们自发地为字画举行了追悼大会,悼念这位敢于同恶势力斗争的伟大爱国画家。上面相当重视这件案子,现在已经把涉及当年字画案件的相关人员革职查办并开除党籍。

    这些,都是最后的结果。清水一直没再见过佘清韵,佘清韵拒绝让清水回到黎家。黎啟的死,给佘清韵带来了致命的打击,也引起了黎家内部的纠纷,黎家顿时硝烟四起,内讧不断。

    忽然,有什么触碰清水的手肘,打断了她的回忆,清水这才反应过来,是风沐昕和房登禹来了。

    “清水,Lance来帮你看看宝宝目前的情况。”房登禹在纸上飞快地写完,递给清水,同时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清水不动神色地点点头,自从黎啟死后她不再轻易开口,把自己完全置身于无声的世界里。

    见清水点头,Lance走上前,清水面无表情地伸出自己的手。

    “感谢上帝,字小姐的宝宝很健康,成长茁壮,六个月大了。”Lance检查完后笑着回答,但见风沐昕、房登禹和字清水的表情很僵硬,个个深恶痛绝地看着他。接着,他手上一凉,就被戴上了手铐。

    “你们这是开什么玩笑?我在办正事,不要开玩笑。”Lance面色不改地低声抗议,但手铐仍旧牢牢地拷住他,大家的表情也根本不是逗弄他。

    “Lance,不!应该称你Steven才对,我们已经向中国最高法院和国际法庭对你倒卖中国珍贵画作和预谋杀人提起了诉讼,你还要伪装到什么时候?”风沐昕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黎啟昔日完全信任的私人医生。要不是黎啟在到达西云山路151公里段之前提醒他,他根本不会怀疑到这个举止大条的英国医生。

    “你们没有证据,我是受大不列颠皇家保护的……”

    “Steven,我的人已经在你的别墅里搜出了假国籍和假证件,你还要嘴硬?你太自以为是了。”房登禹冷笑着,警察已经在楼下等待多时了。

    这个擅长伪装的鬼子,潜伏在黎啟身边这么多年,就是想拿到字画掌握的证据和除掉威胁,但在最后一刻,黎啟还是发现了Lance可疑的行径和举止。

    那天要不是Lance给清水麻醉,串通邢意、白薇然一起骗了黎啟,清水不会落入险境。要不是邢意开枪打中黎啟的左腿,黎啟一定可以带清水躲进旁边离他们不远的黑狼57,那样……黎啟也不会被巨石活活砸死……“我曾经以为你是一个单纯开朗的英国医生,却没想到……你绅士斯文的面具下是肮脏龌龊的心灵!原来你才是真正隐藏在背后的那只黑手,是你害死了黎啟和我父亲,你会下地狱的,中国的法律不会容许你逍遥法外。”清水终于开口说话,但声音沙哑颤抖,满眼痛恨地看着Lance,又想起了伏在自己背上的黎啟,到死都没有松开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但为什么要带走无辜的黎啟?

    “还有一件事……你是SN先生吗?”虽然清水听不见,但她需要亲自确认一些东西。

    Steven没有开口,愣愣地看了清水一会儿,随即缓缓地点点头。

    可清水却摇摇头,满脸失望:“你不是。”清水没有再说话,让房登禹把Steven交给警察,自己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

    SN先生,那个在国际上高价收购她画的人,她突然间并不想知道是谁,因为无论那个人是谁,都在以一种别样的方式支持着她,让她心里有一丝感动。让她不会被接二连三痛失亲人的寒冷所吞噬。

    “字小姐,你是不是在为什么事情烦恼?”风沐昕看房登禹和警察走出房间后,在纸上写下这行字。

    “没有,只是在你家停留太长时间了,想自己家了而已。”清水轻轻地回答,眼睛始终没有看风沐昕,然后拿起了自己的手机。这次,风沐昕再一次忘记了关于她的一切。

    “你家在哪里?怎么会想家?听我二弟说,你是我爱的女人,是我要娶的女人,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我的家就是你的家。”风沐昕再次认真写道。

    “他是瞎说的,我和你并没有关系,再说我已经是孩子的母亲了,不能成为你的新娘。”清水微笑着写道。

    同时飞快地发了一条短信:“房大哥,请你上来一下。”

    这次风沐昕没有接过笔,仍旧一动不动地看着清水。

    “你又想骗我吗?”风沐昕失望地苦笑着说,他知道清水听不见,但他还是问出了口,似乎也在问他自己,他不忍心揭穿她为他营造的骗局。

    她对他的骗局:装作完全不认识他,抹杀掉曾经发生在他和她身上的一切。

    “你先休息,我还有事。”最后,风沐昕选择了再次退让,走出了房间。

    不久,房登禹推门而入。

    “房大哥,这次,我真的要离开了。”清水淡淡地开口。

    “你要去哪儿?”意外地,房登禹没有诘问,只是面色凝重地写道。

    “去我该去的地方,我会找一个清净的城镇,生下孩子,好好生活,专心画画。”清水淡笑着说,但眼里分明已有泪水在打转。

    “那我该怎么联系你?”房登禹再次写道。

    “不用找我,如果想见我,可以循着我的画来。”清水还是淡笑着看向天空,平静的蓝天下一片祥和。

    “那我该怎么告诉我大哥?他那样爱着你……”这句话,房登禹没有写完,这几个月来,清水的日子又恢复了单之蔷出事时的样子,整天不吃不喝,只知道流着眼泪画画,画了一幅又一幅。画的全都是黎啟。

    “他的失忆症……我会在下次他彻底忘记我时……离开这里,从那之后,你们不要再向他提起我和关于我的一切……就让他,永远地忘记我……”清水眼里含着的泪水始终没有流出来,仍旧一动不动地看着远方的天空。

    “可……万一他想起了你……”房登禹犹豫着写完,递给清水看。

    “不会,只要你们不提起我……他是不会记起的。”清水再次固执地看向房登禹。

    “他记录了关于你的一切,你以为只要我们不提起,他就不会记得你?你也太小看我大哥了。”房登禹耐着性子写完这句话。

    “那就把他的记录全部毁掉。”清水斩钉截铁地回答,面色冷静。

    “你为什么不可以给大哥一个机会?他并不比黎啟少爱你,况且黎啟已经去世了,你为什么不试着接受我大哥?你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会生活得很辛苦。”房登禹试图再一次好言相劝,希望清水能理解风沐昕的心情,留下来。

    “房大哥,你不懂,黎啟……永远活在我心里,我忘不了他,更不会和风沐昕在一起,我现在已经是聋子了,不能再拖累别人。”清水看着房登禹,脸上的认真不同于往常。

    黎啟走了,她无法再在这个伤心之地待下去,所以她要离开,带着她和黎啟的孩子,坚强地活下去。不辜负这漫长的、黎啟用自己生命换来的生命。

    “我相信浅嫚一定会照顾好风沐昕的,他们……会很幸福。”清水再次开口,她相信冯浅嫚会让风沐昕爱上她,那是个善良温和的姑娘。

    “房先生,请答应我……”

    两个星期后,清水留下一幅画,把之前在雪山时风沐昕告诉她的密码用国画“隐语”嵌在了里面,相信无论风沐昕的记忆再怎么时断时续,他总能看得懂。

    然后,清水还是离开了,正如她所料想的一样,没有房登禹和李江涛的提醒,风沐昕再不记得她和关于她的一切。

    清水和风沐昕,就像从未遇见过彼此一般。

    清水就这样一个人,踏上了自己的归途。淡淡地看时光流去,此生流离,莫流离。